寂夜无光,邪祟乱行。 胡麻没奈何下出了这么个主意,却也不知小红棠究竟引来了多少邪祟,他只是意识到,平时红灯娘娘会行为霸道,诸多邪祟,都被赶到了这红灯娘会的红光普照范围之外。 但是,这些敢于在红灯娘娘普照范围之久停留的,也无疑都已经是胆大包天,或有实力的主儿。 此时的它们,因着小红棠手里的"血太岁"气味而来,虽然东西已经抢光吃光了,但这些邪祟既然被惊动了,便没那么容易收场。 此时兀自混乱乱的,凭着本能,在周围的黑暗与村庄周围,飘荡来去,东奔西走。 胡麻可以感受到这片夜色里的不平静,平时绝对不敢招惹。 但如今,却是大起胆子,闯入了其中。 他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乡间土路,越走越稳,越走越快,明明是邪祟侵拢的地域,硬是被他走出了一种当家做主的感觉,眼见得大踏步靠近了村庄。 却也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前面正走着一个瘦长的身影。 那人似乎走的比自己慢,就在自己身前三四丈外,沉默不语,缓缓的向前走着。 "如此寂静的夜里,还会遇着个赶夜路的人" 胡麻心里忽地警惕,放缓了脚步,却见对方脚步也似乎更慢了一些,仿佛在等自己追上去一样。 "兄弟,报個名号!" 胡麻可不会冒失追上去,停下了下来,向着那道身影大声说道。 对方忽地停下,却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只有夜风从前方吹来,依稀带了些森然阴冷。 胡麻微一沉吟,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吹得亮了,便递给了旁边的小红棠,示意她拿着折子,跑去前面照亮。 如此漆寂黑夜,小红棠捧了火折子,看起来便是一个飘在空中的火苗,无凭无依,径直向前飘了过来,对方出其不意,忽地被照亮了脸,赫然便是一张惨白而僵硬的脸,吐着鲜红的舌头。 看着那双冷幽幽似笑非笑的眼睛,胡麻心里一阵发毛。 那竟是一个脸生在了后脑勺上的人,或者说,他的脑袋被人拧了一百八十度。 刚刚自己看起来在追他,他不回头,实际上他一直盯着自己。 若是自己刚刚真个冒冒然的追上去,岂不正好被他喷上一脸的阴气 二爷可是说过,夜里赶路,被邪祟吹了,炉火都要削三成,普通人的话,更是一口阴气,直接就被迷了。 确定不是人,胡麻也骤然紧张了起来,他低声呼了口气,将周大同借自己的刀摆在了身前,随时做好了拔刀的准备,看着那张僵硬而苍白的脸,沉声喝道: "朋友,我知现在为午夜,是我抢了你的道。" "但我有正事要做,急着过去,还请朋友你让出条路来,咱们哥俩,井水不犯河水……" "……" "嘻嘻嘻嘻嘻……" 胡麻只听得对方一阵阴瘆瘆的嘻笑,身形却停了下来,死死的盯着自己仿佛在等自己过去。 胡麻此时已经浑身发冷,胆颤心惊,但心里默默的想着二爷教自己的本事,却知道如今绝不能露怯,于是干脆刀出半截,一步步向前逼了过去: "好言说过,你若不听……" 腹内炉火调起,运劲于刀,一步一步,向前走出,如移动的火炉。 眼见得离那张诡异惨白的脸越来越近,但对方的身影却似乎越来越淡,待走到了对方刚刚站立的位置时,对方已经看不见了,耳边只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笑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胡麻硬着头皮,停了下来,看向了周围黑洞洞的夜色,沉声说了一句:"谢了兄弟,有机会再烧香给你!" 这些规矩,都是二爷交给自己的。 二爷这辈子,仗了六十年的火炉,从没怕过邪祟。 但他受寨子里的影响,也等闲不去招惹邪祟,如惹遇到,多是先跟对方讲礼数。 如今的胡麻便是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遇着的是什么,但先讲究着礼数,总是没问题的。 果不其然,他虽然一路心惊胆绷,但确实没有再遇着影响。 大步的行走在这乡野之间,倒是很快便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声响,他知道这是又遇到了问题,于是向小红棠行了个眼色,缓缓的走出了小路,向着那咯吱声响传来之处靠近。 很快便接近了一处坡下,只见这里聚集着五六个身影,皆是躬身颤抖,也不知正做着什么。 "都是庄子里的伙计" 胡麻一眼认出了他们的衣服,忙一声低喝:"干什么呢" 忽地,那所有哆哆嗦嗦的人,同时停下,咯吱咯吱的声音,也骤然之间消失。 胡麻看到,那一个一个僵硬的身影,缓缓转身,向自己看了过来。 浓重夜色下,他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只隐约分辨着,那些人似乎手指都递到了嘴边,咯吱咯吱的嗑着,不少人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口中发出了极端怪异尖锐的声音: "讶,又来一个……" "就是他,就是他,这小子当初打伤了俺,俺来记得嘞……" "……" "这些伙计都被迷了……" 胡麻盯着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心里默默的想着。 他听出了这个尖锐的声音,分辨出这正是当初迷过镇子里某个人的那群黄仙。 当初自己打伤了它们家里的一个,许积更是霸道,直接仗了红木剑打死了一只,剩下的却都畏惧红灯娘娘的威仪,乖乖搬了家。 没想到,如今居然在这里遇见,可不算得上时运不济,冤家路窄 这些伙计,都已经被它们迷了,而且,它们对自己明显有着仇怨,一见了自己,便要动手。 先动手,还是什么 胡麻心里飞快闪过了一些想法,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怀里的刀,但声音却忽地放缓了: "原来是黄仙一家……" 他故意让声音冷静而骄傲,大声道:"早先帮你们家人下了葬,也由着你们祭了坟,本以为咱们这事了了,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 "既是如此,我倒有话说。" "当初,我确实伤了伱们家的一位,但我动手,是有讲究的,是你们家先冲了人,还对我们家红灯娘娘不敬在先。" "事后,咱们便已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走着各人的道。" "今天我有事过来,遇着了大仙,若你们不满意,我可以个人向你们陪个不是。" "但你们如果连这点脸也不给,那咱们就拔刀,较量一番试试!" "……" 边说着,他忽地运气于胸,一口气吐在了手里的刀上。 这一招是真阳箭。 纯真火炉引动,烧到了刀上,便使得这刀,有那么一霎,如烧红的烙铁。 胡麻甚至借着这片刻功夫,看到了那些伙计们被嗑得干干净净的手指,以及那一张张惨白僵硬的脸,他们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刀,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关键是在他们身后,那如人腰深的草丛里,更不知有多少东西,登时受到了惊讶,吱吱喳喳,快速的逃向了远处。 胡麻见状,却是心里大定,故意持了刀,大声道:"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留个面子。" "今天你们别挡着我救人,回头我带了肥鸡,上门拜谢!" "……" 周围草丛里窸窸窣窣,各种怪声交织,竟仿佛是在商量着什么。 半晌,那群被迷的伙计里,才有一个人,忽然开声道:"你带公鸡还是母鸡" "前世记忆里,据说黄仙爱吃公鸡" 胡麻心里飞快转着,但也有些拿不准,便大声道:"公鸡母鸡来一对,如何" 那草丛里,顿时哄然一声,仿佛炸了。 良久之后,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你这小孩懂事,咱不与你为难,把人带回去吧……" 间或间,还有声音喊着:"鸡要肥的,再带点红糖……" "公鸡血,红糖蛋,给个神仙都不换……" "……" "还挺挑嘴……" 胡麻只是心怀警惕,默默看着周围草丛里一阵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的远去,周围逐渐变得一阵安静,只有那些伙计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刚刚还在动的他们,如同提线木偶,失去了操控的手掌。 正欲上前叫人,却忽地又听到草丛一晃,他顿时站立不动,握紧了刀,却没想到,只是草丛深处,丢了一件东西过来,啪啦一声,落在了自己的脚边,赫然是一柄红色木剑。 "送你啦……" 有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响在身边,旋即再次窜进了草丛深处。 "好邻居啊……" 胡麻一眼认出,这木剑,正是之前许积一直持在手中,耀武扬威的那一柄。 没想到,如今倒是被这群黄仙,送到了自己手里 讲究人! 若是自己捡了这红木剑,那算是人家许积少爷的,自己只是捡到而已。 但既是这群黄仙给了自己,那这剑,便是自己的了。 若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那也没什么区别! 胡麻只是拿在了手里,略一试量,便感觉这物件与自己平时练把式用的刀和周大同的那把刀都不一样,端在手里空灵灵的,仿佛很轻,但又似乎有着某种神秘层面沉甸甸的感觉。 自己的炉火,随时可以灌入其中,如臂使指一般。 这份惊喜,让他胆气一震,忽地震起长剑,向着周围横扫了一圈。 "呼……" 如有无形火意激荡,周围僵立的伙计身上,那股子阴邪,瞬间褪却。 一个个惶惶的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