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及还好,聂柔此话一出,自己先绷不住了。上辈子被贺成彦辜负的委屈和心酸一并涌上心头,捂着脸便抽抽搭搭哭得不能自已。周郁川表示不太能理解,不过是退个婚,有什么好哭的?边境多的是一嫁二嫁三嫁的妇人,不照样带着一群孩子乐呵呵地过日子么。苍南只好小声提醒自家主子:“这是京都,小姐们的脸面比命还重要……”“您今儿一退婚,聂四小姐恐怕连想上吊的心都有了……”周郁川心里升起几分歉意,他是想退婚来着,但是没想着要害人性命。“这样吧,你退我的婚好了,我不退你的,给你留几分面子,嗯?”周郁川蹲下来,生涩地哄道。如果聂柔是他手底下带的兵,他肯定一巴掌呼过去,保管叫她立刻把眼泪收起来。聂柔用哭肿了的核桃眼幽怨地望着他:“您瞧瞧,我家祖母像是允许我退婚的样子么?”周郁川在竹韵居外自然听出了她在聂家的地位并不高,也不得长辈喜欢,若是退婚,恐怕家里不好交代。“若是不能嫁周郎,恐怕……恐怕我就只能一根绫子吊死了……”不是聂柔夸张,像她这种不得宠的庶女,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退了这个秀才的亲事,下一个许的人家,恐怕不是家世显赫的瘸子就是有特殊癖好的变、态。“那你想怎么办?”周郁川见她眼角又流下两包泪,有些头疼地别过脸。“一定要退婚吗?”聂柔吸了吸鼻子,心情平静了几分。“对。”“为什么?”“不为什么。”“……”聂柔伸手拽住了周郁川的袖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没有。”“那你为什么不肯娶我?”周郁川望着蓝蓝的天,这该怎么说呢,他想从军的事这会儿还不能说出来。总不能骗她说他不举吧……?“周郎……你不会……不举吧?”“……”聂柔看他面色尴尬,突然觉得成婚这事儿可以商量。“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周郁川:……那可真是谢谢你了。“你就当收留收留我,好不好?”聂柔开始不屈不挠地劝说周郁川,“你也看见了,我在家里也就那个地位了,你不必担心会亏待我。”“只要能让我吃饱穿暖,我就愿意跟着你。”“我还会绣花儿,卖了可以贴补家用。”“我……我挣了钱供你读书考状元!”“怎么样?”苍南在一旁听得泪流满面,虽然他家主子不至于穷到要女人养的地步,但是这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劝他主子吃软饭的。真是长见识了……周郁川听她说要挣钱给他考状元,不由一哂:“你看过话本子没?那些供秀才读书的糟糠之妻,最后都被人飞黄腾达的状元们休了。”聂柔:……倒也不必说得这么残忍。“成婚的事,还请周郎三思……小女的后半辈子,可就全在您一念之间了……”聂柔头一次体会到了的庶女的无奈,但凡她有个姨娘为她谋划呢,都不至于抓着这一根救命稻草薅。在湖边对着周郁川一顿输出的聂柔,哭得眼泪都干了,在回程的马车上便累得睡了过去。周郁川蹙着眉头骑马,开始思考聂柔所说的话的可行性。她是个庶女,长得又那般……咳……貌美……十有八九要被她那个势利的侯爷爹嫁给权势之家做妾。与其让她嫁到那些心眼子多的府邸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要被主母责打。还不如就让她嫁给自己这个“穷秀才”,来日当兵若是战死了,官府还能给她一笔银子,足够她过后半生了。“主子,您不如就娶了吧?您也二十好几了,到年纪了……”苍南在一旁暗搓搓地怂恿。就冲着聂四小姐那天喝醉了酒,当面骂他家主子是个武夫,这份胆气他就佩服。“二十,没有好几。”周郁川十分正经地纠正苍南对他年龄的描述。苍南摸了摸鼻子,可您一天天地蓄着个大胡子,看上去都三十了……聂柔浑浑噩噩地回到梅香馆,就着夕阳的余辉又睡了一个时辰,猛然惊坐起:“丹桂啊!全完了……”“那个秀才,估计很穷啊……”跟她聊了半天情怀,连茶水都不请她喝一杯,肯定是又穷又抠门。脸上的那把大胡子,是因为没钱买剃刀才蓄的吧?丹桂正捧了两个水煮蛋进来,要给她滚脸消肿,闻言没好气道:“哪里是周公子不肯请您喝茶,分明是您自个儿沉浸在悲伤里难以自拔,叫您用膳也不管,人家也不好意思硬拽您。”谁懂啊,她当时站在马车边,听着两个大男人饿得肚子咕咕叫,还搁那儿劝自家主子,臊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家小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情绪上有些大起大落,之前多文静内向的一个姑娘啊……“算了,嫁狗随狗,明儿咱们去集市上买把新剃刀,等成婚那天带去……”“还要买个新浴桶、一口新的锅、一捆柴……”丹桂无语,小姐您嫁的又不是乞丐……而周郁川回到自己那个随意购置的两进小院中,也开始琢磨着这院子是不是小了点儿。毕竟聂柔自小在侯府长大,一间闺房都比这院子大。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如今重新购置房子也有些来不及了。“主子,南疆那边有新的战报传来了……”苍南递上一个小纸筒,“金鳞……又败了……”周郁川拧眉瞧着那纸上的死伤人数,一股郁气萦绕于心,久久不散。“援军什么时候过去?”“预计在两个月后,您看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苍南提议道,虽然混进援军里是最好的,但自家主子性急,也可以先行赶往战场。“等援军开拔。”周郁川走到案几后,这事急不得,越急越容易暴露身份。眼下他的身份还是不能言明的秘密。“趁这些日子准备给聂家的聘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