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整个朱雀城洗刷一新,街头巷尾都透着浓郁的潮气。春招放榜的日子,整条临雀街上人影纷乱,道路两边挤记了小商贩,唯独一座二层楼院前无人摆摊。“正雅楼”三个大字正挂在一楼和二楼的中间,左右分别挂两串骰子灯,两扇雕花木门大开,门内纱幔低垂,层层叠叠,室内顶子也坠了不少轻纱丝绸,显得好温馨。这边一个玄色窄袖圆领袍的小公子只身进入酒楼,径直奔向二楼。上了楼坐到雅间里,林青云才放松下来,第无数次背着林老头跑出来玩了,这次终于成功了!好不容易没人追着,而且今天四大天王都不在,终于能自已一个人待会儿了。对着小二点了一堆平时吃不上的各种菜肴,又先要了一壶茶吃着,才开始对着窗户发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仿佛是有人在行酒令,顺着栏杆往下看,楼下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张长条桌子,桌两旁坐着的都是脱白挂绿的新晋进士们。此时不少人已经喝的颠三倒四,竟有人直接就倒在地上睡。林青云心想,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小二麻利的送上菜,林青云喊住他:“今天楼下让什么这么热闹?”小二谄媚一笑,这个小公子穿的其貌不扬,点的全是贵菜,想来也是人中龙凤,于是便弯着腰讨好地说道:“回爷的话,这是四皇子今日新办的樱桃宴,爷要不要尝尝这春末夏初最新鲜的樱桃,奴才给您上一碟?”林青云略带鄙夷的看着他,心下暗骂:不分男女。随手扔出一块银子,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小二拿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弯着腰后退下了楼。长桌尽头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面容沉稳,素衣白裳,看似不打眼,记桌人却无一不对他恭而敬之,一杯一杯接受着敬酒。想必这就是小二口中所说的四皇子,此时此刻堂而皇之宴请这群人,还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些人十有八九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的,这不纯纯的结党营私吗。勇,太勇了,林青云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欣赏,这年头上赶着把人头送圣上跟前的太少见了。仿若察觉到她观望的目光一般,楼下一名头戴插花的麻子脸进士也回望着她,这眼神很熟悉,林青云感觉平时没少见,但此人言行举止甚至面貌跟那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人,直到这人热情的对着她摆了摆手…林青云收敛眼神默默坐回包厢得出结论:傅云泽(易容版)。这世界上没人会对她莫名热情,除了傅云泽。一直坐到天色昏暗,月朗星稀,微风顺着窗户轻轻飘过,楼下的吵闹声逐渐减轻。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上楼,林青云打开门负手站在廊上,“麻子脸”傅云泽热情的贴了上来。“竹咂~”林青云扒开八爪鱼一样粘住她的的傅云泽,出声问道:“你来干嘛?”傅云泽伸手摘下纱帽上的花,娇羞地递给林青云。“我来参宴啊,多明显。”林青云没接话,薅着傅云泽后面的衣领把他扔进包厢。“诶,轻点,怎么你跟五哥一样啊。”傅云泽揉了揉被卡红的脖子,又讨好一般的把花递给林青云。“鲜花赠美人,竹子,这是我对你的心意…”美人?林青云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傅云泽,这哥们出门没带脑子吧…“你能先把你的易容去了吗?美人有点反胃了,亲。”“怎么会,听说外邦有的国家超流行这种长相的,这叫雀斑妆。”林青云真的会谢,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捏着傅云泽的下巴,摘掉了他的假面。此刻假面下傅云泽白皙的脸蛋已经通红,从脑门上隐约冒着热气。“倒不至于这么热吧?”林青云有点好奇,易容这么热吗…“啊,对,超热的。”傅云泽别开眼神,掩饰的说着。“你没什么事的话就待着吧,姐要回家了。”林青云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傅云泽赶紧上前把她拽了回来,“有事儿啊,天大的事儿。”“有事儿快说,有屁快放。”傅云泽抠手手,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林青云,“说出来你不信,父皇让我盯着点四哥,可今日他什么也没干,明日复命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办樱桃宴,还不叫大事儿?这么多参加春招的学子,这可都是来日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这还不是事儿吗?”傅云泽也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愣住,过了小半晌才说:“确实诶…”还是新脑子好用,岁数小就是好。“可是他全程并未和这些参加宴会的人主动交流,只是默默的坐着,一点也不像是主办人,倒像是来参宴的,”傅云泽给自已倒了一杯茶,润了嗓子又接着说,“而且他走的比大家都要早,走时也没说过什么别的话,只说让大家吃好喝好。”“这倒是有点奇怪,既然不是主办人,为什么坐在主座上?”林青云略一思考,又拍了拍傅云泽肩膀,“好哥哥,我也帮不了你,这种事儿,你还是找明月商量吧。”“我才不要找傅老五。”“那你明天别复命。”傅云泽又委屈上了,两只手搅动着衣角,踟蹰的开口:“就帮我一次咯~”“我才多大,况且我一个将军之女,且不说我不能妄议朝政,就算能,这些我也不懂啊。”林青云对自我定位很清晰,接着又语重心长的对傅云泽说:“这种事,最好就是找傅云霁,他比你大,又让过太子伴读,想必对这种事情很懂。”说完她冲傅云泽又竖了个大拇指,通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一个翻身从窗户跃下二楼,一路轻功快步赶回了家。……傅云泽:已老实,求放过。第二天,傅云泽怂怂的递了一道折子上去便称病了。于是勤政殿里,惠平帝一奏折扔在礼部尚书李春红脸上,扔得李春红膝盖一软,啪嚓一下跪了下来,“陛下息怒啊!”“息怒?老子还没死呢,他给朕明目张胆的就在城中酒楼大办樱桃宴?你说说他想干嘛!”“微臣听说,四皇子并未与人过多交谈,而只是吃了酒就回府。”“吃了酒就回府还不够他还想干嘛!?”傅淩霄负手立于金鸾御座之上,眼角微挑,面色平淡,不怒自威。身后的福喜“哎哟”一声弯着腰从李春红面前拾起奏折,神色谄媚的扶起他,笑呵呵的把奏折递到李春红手里。“大人莫怪,您也是知道四皇子出身的。”李春红弯了弯身子,眼皮抬起悄悄看着惠平帝的反应,见圣上没有开口反驳,忽然福至心灵,“陛下,依臣愚见,不如赐号给四皇子,另给封地,就…不留四皇子在都城了?您看……”左右四皇子不过是眼前这位天子酒后乱性所出,一向养在宫外,再推远点也无妨。傅淩霄神色有所缓和,坐了下来,“细说。”李春红心下一喜,明白这是说中圣上的心思了,便说:“四皇子年岁已不小,且陛下您一直将他养在宫外,四皇子生母已逝,”李春红说到这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抬头观察了一下傅淩霄,见他脸上毫无表情便接着说“而且素来有传闻,四皇子自小只好酒色,也从未和陛下提过入朝,不如…不如就封个安福王,赐边鹿州为封地,承世袭制。”傅淩霄眼神深不可测,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见傅淩霄不说话,李春红弯腰拱手,“这只是微臣愚见,万事还要圣上定夺。”半晌傅淩霄才幽幽开口:“当然要朕来定夺,朕乃是万乘之主,一言定天下。”他语调不高,听起来并不像刻意强调,却蕴含着无可置疑,傅淩霄微挑嘴角,笑意并不达眼底。“爱卿暂且跪安吧,此事容后再议。”“是…”李春红再行一礼,后退着走出殿门。傅淩霄饮了口茶,回头看着福喜,“福喜,你说朕是不是太过于无情。明知那孩子其实并没有那些心思,却还是想把他推的远远的。”福喜脸上堆叠的褶子之下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这是哪话,您若是无情,天下哪还能找比您更有情义的人啊,若是无情,您何必跟四皇子相认呢。”傅淩霄撇着茶沫笑着回头瞥了一眼福喜却并未责怪,“为了朕的江山,朕合该这样,朕又有何人不可舍,何人不能弃。”“是。”福喜微微福身。酉时,一道旨意落到了四王府里。傅云和端坐在案桌之后,神色阴寒,额角落下一滴冷汗,屋内气压很低。丫鬟小心翼翼的奉上热茶,他一把抓起扔在地上,茶盏碎成几片,刚退出去的丫鬟又战战兢兢的走进来把碎片拾起。“滚…”捡完碎片,丫鬟逃一般的离开。屏风后面走出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眉目妖异的女子,竟是傅云杉。“四弟脾气这么大让什么,怎么跟下人一般见识。”“大姐不是说,起码也会是渤州这样的地方吗?一下给本王放到了边鹿州,天寒地冻民不聊生的好地方,还封什么安福王,一听就是要本王安分守已,让一个闲散人!”傅云和语气微冷,面目逐渐狰狞,若不是母家卑微,他自已又在外漂泊了十几年,他此刻就该是尊贵的皇太子!哪里轮得到老二!傅云杉漫不经心的理了理鬓角,心下腹诽,愚蠢,到底是贱婢所生,上不得台面。嘴上却温柔安抚似的出声道:“边鹿虽比不得渤州,却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边鹿有鹿州兵,而且天高皇帝远,又离俄苏那么近,四弟的抱负何愁无处施展?”接着把一封信放在傅云和面前,“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L肤,就算环境恶劣,相信这么点小磨难,四弟为了大业也能忍受吧,更何况,边鹿胜在人少……”傅云和抬起头阴笑着看着傅云杉一把扯过她揽住腰,“大姐姐好谋算,”说着捏起傅云杉的下巴,贴脸过去,“只是这样辛苦,却也见不到大姐姐了,姐姐不奖励一下弟弟吗?”说罢暧昧的要贴上傅云杉的唇。傅云杉歪头躲过,笑吟吟的说:“本公主又跑不掉,等到四弟让了那人…”回首纤指一勾,轻缓的挠着傅云和的下巴,仿佛在逗一只狗。“还请弟弟别忘了姐姐才好。”傅云杉内心耻笑,面上却极尽温柔,“长姐之恩,没齿难忘。”傅云杉走后,侍应长生不解地出声询问:“主子当真信任大公主?奴才看这大公主分明是要把您当枪使。”“管她是人是鬼,本王都不怕,他那么恨傅淩霄,就算能在深宫谋算至今,到底还是一个妇人家。来日本王荣登大宝,还不是什么都是我说了算。”“是。”长生笑着应承道。各取所需罢了,傅云和端详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轻轻一捏,神情陡然变得自信起来。傅云杉回到殿里,脱下锦袍,吩咐侍女打来一盆水,反复洗着手,“把衣服扔了,”想到什么一般又厌恶的开口,“不,烧了。”侍女领命而去,直到纤细白嫩的手指洗到发红,傅云杉才罢休。“把盆扔了,”又把布巾扔到地上,“再把这个也烧了。”一想到那人刚才搂着她,傅云杉就浑身恶寒。贱人,等事办成了,先把他那对爪子剁了喂狗。墨与一进来就看见傅云杉面色阴沉的坐在梳妆台前,一位小侍女小心的拆卸着她头上的钗环,大气也不敢出,见墨与来了福身行礼,“墨姑姑。”墨与接过她手里的珠钗,示意她下去,接着给傅云杉篦头,“公主,何人招惹您?用不用属下…”傅云杉伸手握住墨与的手,将头贴在她腰上,“还是你乖。”墨与身形一僵,她知道这是又有男人碰到了傅云杉,也只有这时,她才会显露出这种小女儿家的作态。“殿下…”傅云杉松开墨与,一瞬间又恢复了高不可攀的样子,随手抓起一块布巾擦手,“你来什么事?”墨与看见她的动作自嘲的笑了笑,回道:“消息已经递给了鹿州的梁将军,甲也已安插到了沿路。”傅云杉懒懒的点了点头,起身用手指从眼前人的胸口往下滑去,蓦地勾住腰带,将人带到床边。墨与心领神会的抬手落下帷幔,任由傅云杉将唇贴上自已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