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借着酒劲坦然道,“在下仗家父的势,公主不也是仗着陛下的势吗?既然公主厌恶在下,不妨趁着今晚就请陛下取消婚约,好让公主另择贤夫。”“父皇,儿臣……”公主还真上路,立马转身朝着靖帝躬身行礼。不过靖帝深知赐婚的意义,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立即岔开话题,“好了,不必再争这些虚无缥缈的了,诸位不如论点实际的,三弟让贞儿入京,必然是想让他有所作为,诸位看看可有合适的职位?”靖弟刻意强调是“三弟让儿子入京”,好像是在向众大臣说“人家靖北王让儿子入京可是为了高官厚禄哦。”一句话,靖帝留质世子的计划,就成了靖北王的不是。要不说能当上皇帝的,没几个是老实人,能在皇权争斗中取胜,谁不是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然而靖帝说完,殿内却鸦雀无声。纵然大家都知道皇帝和靖北王早就只是表面兄弟,皇帝对这位独据一方,手握大靖一半兵力的异姓王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但表面兄弟也是兄弟,在明面上,靖帝还是时不时就称一声三弟,尽力维系着那脆弱的结义情,或者说是尽力维系着他的仁君形象。当年出生入死的四人,定南王岳宁是他大哥,立国才十年,便在接风宴的欢声笑语中以谋反罪捕入诏狱,三天后,定南王爵除族灭。兴平王薛怀是他四弟,更是他的儿女亲家,元兴十三年,永宁公主突然暴毙,随后兴平王长子被指控谋杀公主,被腰斩于市,薛家被抄家流放。三个月后兴平王病死于途中。虽然两案看起来都判处严谨,无懈可击,但透过两案众人似乎看到了这位以宽仁得名的明君的另一面。也正因为两王之死,李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才决定握紧权柄,占据大靖三成疆土,成为让皇帝睡不好觉的最后一个异姓王。而高高在上的靖帝,见强行削藩再无可能,也只能服软。一面以宽仁示人,占据道德高点,如果靖北军真的谋反,他至少能在人心上占优势。另一面则张口就是“三弟”试图借着曾经的情分,维系着这摇摇欲坠的关系。只是他知道这种情形终不长远,他的噩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靖北军必须牵制。这也是他想尽办法让李贞入京的原因。他只能赌喊出“立马安天下,执戟卫苍生”的三弟不会反,而只要李贞入京,他就还有谋划的时间,他就能睡个好觉。满朝文武自然也明白,除了那几个位高权重,不得不表忠心的,以及那些个奉行君纲臣纲的儒士,大都也是秉持着两不得罪的原则。所以给世子安排官职这种事自然没人愿意干,小了王爷不高兴,大了皇帝不高兴。大殿内陷入死寂,众人不约而同的喝着酒,掩饰尴尬。好在还有个会看眼色,忠心可鉴的吏部尚书。魏庆起身行礼。“陛下,世子文采斐然,可任国子祭酒,兴我大靖文道,兼翰林待诏,随陛下左右,全叔侄之情,亦可兼太子宾客,规谏储君,靖北王世子辅佑大靖储君,甚合。”要不说是吏部老大呢,对大靖官制了如指掌,就这么几个虚职被魏庆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品级都不低,至少都是从三品,要知道尚书令也才正三品。但李贞心里却直骂街,一点实权没有就不说了,后面两个,一个是给皇帝当狗腿子,一个是给太子当狗腿子,被拴得死死的。真要是干了这两官,即便能世袭靖北王,等归北之日,也得被那帮兵痞笑掉大牙,王位传给自己也压不住那群历经生死、战功赫赫之人。好在皇帝也不傻,知道如果真听魏庆的,给一堆虚职,还是伺候自己和自己儿子的虚职,估计李复会翻出那杆尘封多年的画螭戟冲到京都找他这个二哥喝酒。“不可,靖北军以强悍扬名,靖北王之子好歹也得传承家风,将来是要驰骋边塞的,诗词文赋可喜爱,却不可沉溺其间。”“陛下圣明!”李贞发自内心的拍了个马屁。是啊,靖北军的主将,怎么能是个弱不禁风的儒生呢。靖帝正襟危坐,紧绷着那副王者之气,然而微动的嘴角却似乎在说,“圣明个屁,要不是怕你爹拿枪捅我,我真想让你去看大门。”魏庆的提案虽然被否决,但有人开了头,且皇帝的回应也给了其他人一些方向,众人开始跃跃欲试。刑部尚书黄维起身道,“微臣觉得,世子可任刑部侍郎,微臣最近正因宣和门刺杀案头疼,若世子能到刑部,以世子的才干,或许可以早日破案。”这次靖帝没有着急回复,貌似在等着李贞先表态。李贞对宣和门刺杀案早有耳闻,御史大夫卢海山被刺死在距离宣和门外百余步的小树林里。刑部大理寺侦察一月有余,依旧毫无线索。至于为什么没有线索,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宣和门外,禁军巡视之地,刺史被杀,这三者加在一起,不用想都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谋杀,幕后势力绝对不简单。而黄维,无非是想让世子到刑部背个锅而已。李贞在心里吐槽着,“别说侍郎,你把尚书让给我,爷也不稀罕。”而后果断躬身拒绝,“陛下,微臣粗心大意,不善推理,实难胜任刑案。”“朕也是如此认为,执掌刑名需要铁面薄情,见微知著,你生性豪迈,不拘小节,的确不适合。”魏庆又站出来,打算找回面子。“不如让世子任兵部侍郎,世子自由在军营中长大,对军务无比熟悉。”“不可!”这次还不等李贞拒绝,程秀先跳了出来。“兵部关乎着天下安危,靖北王已经是手握六十万大军,若其子再掌兵部,里应外合,危害非同一般。”李贞顺水推舟,“虽然程大人谋逆之说纯是诛心之论,但所言也有些道理,家父镇守北疆,如微臣再入兵部,总是会授人以话柄。”皮球又踢回靖帝这边。“也是,人言可畏。”靖帝扫了眼大臣,“既然诸位没有好的主意,那朕就专断一次吧,枢密司增一人凑个吉数,任贞儿为枢密司第六位枢密使。”此言一出,群臣神色骤变。枢密司始于前朝,经元兴改制后,权力大增,直属皇帝,督察百官,护卫京都,收集情报,算是御史台和禁军的结合加强版,可行权宜之事,先行后奏。不仅是诸多官员的噩梦,也让专司弹劾纠察的御史台黯然失色,所以御史大夫们对枢密司的设置一直不满,只是畏惧皇威,只能憋着。今天终于有个宣泄的机会了。几位御史除了宴前被李贞敲打过的周兴泉,其他的都跃跃欲试,打算犯颜直谏。开国老臣,御史曾清率先起身。“请陛下三思,枢密使位高权重,督鉴百官,干系京都安危,若朝堂议论靖北之事,世子如何处之,是站在陛下这方,还是站在靖北这方?”看对方又准备开始扣帽子,李贞摇摇晃晃,走到殿中,“无论所任何职,微臣只有公心,为大靖谋,为苍生事。家父血战沙场,陛下殚精竭虑不都是为了大靖兴盛吗,家父、微臣与陛下都只有一个立场,那就是天下。”“好,说得好。”宋圭鼓掌。靖帝的眼神恨不得把宋圭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