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北夷来犯。镇守北境的将领节节败退,就连主将都身首异处,军心溃散之际,是年仅十六本被派去随军历练的少年皇子挺身而出,在此后的战役中力挽狂澜。他亲率一队残兵出其不意杀入对方老巢,不仅解了北境被困之危,甚至还一路将北夷驱出戒备两百余里,打得对方很长一段时间内无力再犯。一时间,三皇子萧楚昀名声响彻大齐。世人甚至都说,他是继镇国公府凋敝之后,上天赐予大齐的将星。只可惜,这颗将星虽然耀眼夺目,却如流星稍纵即逝。据说他在那场战争中受过很重的伤,身子骨彻底毁了,从此疾病缠身,就连双腿都落下残疾,不便于行。因他战功赫赫,被圣上亲封镇北王。这是自齐国建朝以来的首例,尚未立皇储,就先被封王的皇子。虽是殊荣,但也就意味着他从此与皇位无缘。沈南枝自是听过不少关于这位镇北王的传闻,但她怎么也无法将那些赫赫威名同眼前这位孱弱儒雅的青年联系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体羸弱,更多的是因为这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文人雅士的清俊儒雅,半点儿没有在战场上杀敌的武将所特有的杀伐之气。不过,即使他神态平静,没有久居上位者那咄咄逼人的威压,但那自骨子里透露出来的矜贵劲儿却做不得假。因着上一世的相助之恩,再加上自己出身将门,本就对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的将领尤为钦佩,此时沈南枝看向他的眼神里已经不由得多了几分恭敬。“臣女沈南枝,见过王爷。”沈南枝就要按照规矩俯身见礼,却见萧楚昀微微抬手:“沈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以后都不必拘于这些俗礼。”说是救命之恩,怕是有些重了,沈南枝估摸着就算自己不搭把手,他也自有其出路。不过,这会儿知道他的身份,她总算明白过来当她邀请他同行之时,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沈家小旗的神色了。恐怕他也有诸多考量,但见是沈家人,这才放下戒备,随她同行。沈南枝见他脸色不大好,谨记着大夫叮嘱的要好生静养的话,便敛眸询问道:“王爷可要我差人给王府送信?”沈南枝也怕耽搁了他的正事。可说完,又怕他误会了她是在下逐客令,沈南枝连忙补充道:“大夫说,王爷现在不宜折腾,应当好生静养,若王爷不嫌弃,先安心在此住着,将养好了身子再做打算。”萧楚昀抬眸看向沈南枝,颔首道:“也好,如此,便有劳沈姑娘差人去我府上送信了。”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神色也从容得很,而且十分好说话,这叫沈南枝都忍不住感慨,这如羊脂玉一般美好的人物,怎就落了这样一身伤。还有他的腿……怕自己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神色会叫对方感觉到冒犯,沈南枝连忙打住思绪,叮嘱对方好生休养便起身退了下去。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她从自己院子里挑出来的,可靠得很。另外,她又着人去了一趟镇北王府。等忙完这些,沈南枝才准备去找阿娘,她们回来休整也有些功夫了,该去给姜家老夫人赵氏请安了。虽然沈南枝阿爹是入赘,但赵氏毕竟是阿娘的婆母,而且两边府邸相邻,按说是该第一时间去请安的。这一次阿娘带着沈南枝回京,也是为了给赵氏操持六十大寿。沈南枝过去前厅的时候,阿娘和姜嫣然已经等在那里了。姜嫣然亲昵地挽着阿娘的手,哄得阿娘眉眼弯弯,两人看起来与亲生母女无异。见沈南枝过来,阿娘关切道:“枝枝,那位公子如何了?”因常年病着,她的脸色都带着几分病态的白。不过因为今日归家,她心情好,瞧着气色也比平日好上几分。沈南枝点了点头,还未等她说出萧楚昀的事情,却听门房那边来报:“小姐,七皇子求见。”原本正同阿娘说话,沈南枝脸上还带着的笑意在这一瞬间凝住。有那么一刹,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七皇子,萧祈安……他怎么会找上门来?前世这时候,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是被沈南枝带进了沈府。可这一次,沈南枝选了另外一条路,远远地避开了,跟他没有半点儿瓜葛。他来做什么?一旁的姜嫣然比她动作更快,追问道;“你说什么?七皇子?”前来传信的小厮点头,恭敬道:“确实是七皇子府的拜帖,而且点名要见小姐,因其身份尊贵,小的们自是不敢怠慢,这会儿已经请去了正堂喝茶。”“枝枝?”阿娘看着沈南枝,神色间带着些许不安。被皇子主动找上门……怎么听都不像是有什么好事。更何况,沈南枝前脚刚到京都,之前也从未与对方有过半点儿纠葛。沈南枝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她摇了摇头,“阿娘别担心,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我去去就来。”说话间,沈南枝下意识扫了一眼旁边的姜嫣然。都不用沈南枝开口,姜嫣然已经一脸迫不及待道:“我陪妹妹一起去,遇到事情也好有个照应。”沈南枝假意没有看出她眸中几乎藏不住的野心和期待,笑道:“还是姐姐疼我。”从前厅到正堂,不过隔了两个院子。几步路的功夫,姜嫣然就已经向沈南枝打探了几次这位七皇子。沈南枝也只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并无辜道:“莫说我们刚来京都,在江南时,我几乎是日日都同姐姐在一处的,又从何结识这位七皇子?”姜嫣然想想也是,便不再多问,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着装和仪态上。两人并肩经过抄手游廊,再穿过前面的梅花拱门,就能一眼望到正堂。沈南枝看似镇定,但一颗心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院子里种满了海棠,落英缤纷,花影横斜,一个转身,沈南枝就看到了一身天水之青云锦长袍的男子站在檐下。那人眉眼清俊,气质泠然,正是萧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