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庆宫四处都熄了烛火,只有主殿旁的小茶室还燃着一盏。宁妃端坐在主位一脸漠然,而她身侧的曹贵人正满目震惊地看着手上的状词。这是赏春楼老鸨亲手所书,还有落款及手印。“民妇彭氏可倾,状告明媚儿欺君罔上魅惑君王,身为娼妓未脱贱籍便私自入宫蛊惑圣上,其罪当诛。”开头便是这么大的罪名罩下来,若是坐实了,明媚儿全家都不够砍的。“明媚儿,祥云村人,原名陈花花,年15,自八岁被父所卖入娼门——赏春楼,至今八年…”接下来洋洋洒洒两三张纸都是说明媚儿的出身,以及她在赏春楼接受过什么教导,乃至表现如何,共接客多少。“明媚儿接客一年,结识一魏氏男子,两人过从亲密,魏氏男子为其赎身却未脱贱籍,不知使用何等手段入宫魅上…”又是一大篇纸,全是明媚儿如何和魏氏男子过从亲密的话,甚至字里行间都是他们二人密谋入宫搅动风云的意思。“民妇身为大周朝臣民,崇尚忠于君主之心无以言表,如今知道此事便第一时间状告明媚儿,以保全君主不被小人诓骗…”“以上所述句句属实,附上明媚儿身契、奴籍、接客册子一份,以证所言非虚。”“娘娘,您真是英明神断,这么快就拿到了老鸨的状词画押证据,这除掉明媚儿只在您的一念之间。”曹贵人起身行礼不吝夸赞之词。宁妃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道:“曹妹妹别急着吹嘘本宫,你先看看接客册子上的人吧。”曹贵人这时才又拿起一个册子翻看,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她爹,曹德海。这她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事实时也要忍着恶心装出震惊的样。“曹德海、张布、袁玉堂…”这次是真的越看越震惊。册子其中不乏父亲的好友,官职虽不高,但在朝堂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这些人,七日之间全死了,都是当街被杀头颅不知所踪,未免有些太巧。前朝正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娘娘…”曹贵人猛地直起腰板看向宁妃,眼里还有一丝不可置信,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就被宁妃一个摆手制止了。“曹妹妹,你日前说五日内给本宫找到证据,闹到最后还是要借本宫的人去威逼,此事本宫已经尽力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妹妹父亲之死另有蹊跷,那接下来怎么办,想必曹妹妹现在心中已有成算,本宫是个不善计谋的,这事帮不了妹妹了。”宁妃玩弄着自己胭红色的指甲,不去看曹贵人。她最讨厌的就是庶出子女这副算计相,肚无二两墨却自认为聪明能把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殊不知自己就是别人手上的提线木偶。曹贵人想算计她去触霉头,再活十年吧。“时辰不早,本宫困了。”“拂雪,送客。”宁妃说完不等曹贵人再说话率先走出去。而一直守在门口的拂雪听闻命令,立刻进茶室来送曹贵人离开。“贵人小主,这状词和册子您不能带走,娘娘有吩咐,好刀要用在刀刃上,若是提前用了岂不是白白给人生机。”拂雪笑着柔和阻止曹贵人要拿走状词等物的动作,趁她没有反应,自己直接‘接过’。“娘娘都不管了吗?”曹贵人不甘心地问。“贵人小主误会了,娘娘不是不管,等到时机成熟,小主办完了自己的家事,娘娘自然是要去和陛下请封您弟弟继承爵位的。”何为家事?自然是为父报仇,除掉明媚儿。她虽早在宁妃面前放话说不让这种妖媚惑主之人留在宫中,可说是说,做是做,她本就没几分真心。来找宁妃求助也不过是宁妃在闺阁中时就心机浅薄,多被利用,她想着来空手套白狼,不成想她如今早比她进宫一年谋算见长。“拂雪姑娘,劳你回去禀告娘娘一声,我会尽早处理好的。”“是,曹贵人。”曹贵人带着芳草,失魂落魄走在宫道上回常春阁。路过凤仪宫,她看到了皇帝的仪驾。想来是陛下身体大好,又开始宠幸后宫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她进宫前学到的那些技艺竟然没有半分用武之地。若是她有圣宠,还至于这么卑微四处求人吗?胡思乱想中又想到了明媚儿。凭什么她这么恶心的人可以得宠?夜色越来越深,永延殿。明媚儿被那不知名的味道熏吐了一次。晚膳都没用,只是匆匆洗漱就瘫在榻上阖眼。陛下那时气哄哄离开,晚上大抵是不会回来的。“姑娘,窗子都开了,屋子里也熏艾了,您好些了吗?”“恩,谢谢嬷嬷。”明媚儿不敢睁眼,否则就是天旋地转的恶心。她猛然想起这个味道在哪闻过了——景文帝身上。只是那时他缠得厉害,她无心留意,再加上屋内又刚通好风,这才忽视了。景文帝日日沐浴,怎么会有那股臭味…像是——死人味。她年幼时,赏春楼有一个小姑娘第一次接客,打伤了重要客人还偷盗钱财想跑,结果被抓了。楼里十八道刑法全都在她身上用了一遍,人身上没一块好皮,惨叫了三天才没了声息。龟公厌恶地把她裹出去丢时,不小心摔在了她门口被她撞到,看到那人都烂了…铺天盖地的臭味熏得她三天没吃下一口饭。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死人味一旦沾染上,短时间内是很难去除的。“嬷嬷,昨日夜里,陛下回来过吗?”明媚儿睁眼问。李嬷嬷想了想,摇头:“奴婢很早就睡了不太清楚。”“但是陛下回来都会有太监宣告,昨夜应当是没回来过。”是啊,陛下去哪都是太监、侍卫一大堆,还会提前通报。况且昨日御书房都熄灭了烛火,总不会后半夜再偷偷回来吧?图什么呢?她也一点没感觉到有人。明媚儿思及此处,猛然坐起,心中有些惊慌,四处张望。这…不会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