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司礼神官坐在那闭目养神,明明很爱江山景色的他,此时却好像对窗外的美景毫无兴趣,陈微微看的出来,座师好像心事沉重。 从碧魄庄园到北亭山看起来没有多远,可是百姓们有句话说的是。。。。。。望山跑死马。 看起来的距离,和实际要走的距离,根本不是一回事。 好在是他们要等的另外一个重要的大人物,派人送信说至少三天后才到。 所以用这三天时间走一趟北亭山,倒也还来得及,不会显得太过仓促。 座师,快到了。 陈微微轻声提醒了一下。 司礼神官缓缓睁开眼睛,他朝着陈微微笑了笑道:你没有歇一会儿吗 陈微微道:弟子不敢,唯恐误了叫醒座师。 司礼神官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马车的窗子,陈微微立刻抬手将窗帘拉开。 本该是我见青山多妩媚。。。。。。 司礼神官轻轻说了一句。 他看着已经在眼前的北亭山,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可是我见这青山埋忠骨,青山见我如故人。 陈微微因为这几句话,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域外远征,保的却是我大玉太平安康,大将军刘疾弓和上万怯莽军的将士,实是应该写在史册里,让后世也铭记。 司礼神官见车已到山下,轻声说道:车马不要到陵园门口,咱们走过去吧。 他们没有穿上阳宫的神袍,那身衣服实在过于惹眼,这次到冬泊来,他们要办的事又必须隐秘。 下车的时候,有几个村民路过,倒也见怪不怪,朝着他们客气且和善的笑了笑。 到陵园门口,抬眼望去,在大将军刘疾弓的雕像下,围了一圈的鲜花。 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走到他们面前,看起来很憨厚,但并不是愚钝的那种憨厚。 小伙子眼睛里有神。 几位贵客,是从大玉来的吧 那小伙子问。 陈微微点头:我们是大玉的商人,经过此地,特意来看看。 小伙子道:每年这个时候,从大玉来的商队都有不少人来,哪怕不经过此地的,也会特意绕路过来看看。 陈微微刚要问为何,马上忍住,因为一旦问了就显得他们身份可疑。 他略微一思考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就是在六月,怯莽军在北亭山全军覆没。 这一战,朝廷并没有过多提及,甚至连大将军刘疾弓的名字,都没有着重的让百姓们知道。 可是玉人有情,所以玉人没有遗忘。 那边是花圃。 肤色黝黑的小伙子指了指:可去那边采花。 陈微微掏出钱袋,小伙子摇头:不要钱,那片花,就是为怯莽军将士们种的。 陈微微怔住。 小伙子笑道:我叫萨郎,就是这山下村子里的人,我先去忙,有事你们喊我。 说完转身离开。 陈微微他们到的时候,萨郎正在陵园中拔草,把那些看起来凌乱的野草除掉。 还有几个村民拿着扫帚在清扫,很认真,没有人敷衍。 陈微微问:你们是当地官府派来这里负责打理的人 萨郎回头:不是,和我一样,他们也都是山下村子里的人。 陈微微:不是官府让你们来打扫的,而是你们自发前来 萨郎道:对啊,村子里的人每天轮流上来,十几年了,无论风雨没断过。 陈微微道:我以为,是派给你们的差事。 萨郎沉默片刻后,看向陈微微说道:知恩感恩这种事,不需要别人提醒,也不需要别人监督,如果需要的话,那这知恩感恩一定是假的,若连知恩感恩这种事还需别人提醒监督的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看向陵园里那一座座无名墓碑:我们自己记得住,我们也会让下一代记住。 陈微微深吸一口气,然后朝着萨郎他们俯身一拜。 我代玉人,谢谢诸位。 萨郎他们总是来清理打扫,是冬泊人的知恩感恩,陈微微这一拜,便是玉人的知恩感恩。 萨郎摇头:不用谢我们,你们以后常来就好,他们。。。。。。 萨郎再次看向陵园里那些无名墓碑:十几年了,他们应该挺想家里人的。 司礼神官叹道:无所见,不知冬泊民心。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歌陵那边的人,到现在都还在说什么冬泊人粗鄙野蛮,不通教化。。。。。。见过了才知道,这里的人,比歌陵许多人都要明事理的多。 他们走到大将军刘疾弓的雕像前,司礼神官沉默片刻后,撩袍跪倒。 陈微微连忙把他扶住:座师,不可。 司礼神官道:我此时不是神宫神官,我只是个得大将军庇护的玉人。 说完后就跪了下去。 陈微微立刻撩袍跟着跪下去,几名随从也都跪倒在地。 司礼神官叩首。 大将军,十几年来,大玉安好,百姓安好,请大将军放心。 说完这句话,司礼神官回头伸手,手下人立刻把带来的酒递上去。 司礼神官将酒打开,洒在石像前。 家乡酒,大将军尝尝。 陈微微跪在司礼神官身后,只觉得心里难过的要命,他甚至不敢抬头看。 只怕他一抬头,就看到那石像会朝着他慈祥的笑笑,说一声。。。。。。你就是大玉的后生啊,挺好的。 我不忘大玉,大玉亦不忘我。 叩拜之后,司礼神官起身,他随从带来一车酒,他让人都打开,尽量给每一座墓碑前都洒一些。 陈微微,随我上山走走。 司礼神官抬头看了看高处,陈微微连忙应了一声。 手下人在敬酒,他们顺着石阶小路慢步向上。 天子曾动念要来这北亭山看看,却被朝臣劝阻。 司礼神官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时候天子从了他们,可你该记住,早晚天子都会来。 陈微微心中一动。 想到之前谢夜阑谋逆的案子,陈微微脑子里豁然开朗。 天子是要翻旧账了。 天子在他还不能大权在手的时候,扮演着一个昏君的角色,现在的大玉,已经没有人能够左右天子了。 看看吧,就在不久之前,天子用业郡王一脉的血,来为这征战域外的将士们赔个不是。 两个人走到山腰处,这里光秃秃的,十几年过去,连野草都不多见。 当年那一场山火有多可怕有多狠,见此景,还能感受到一二分。 座师,这次来冬泊,接头的人是冬泊国君的亲信,此事。。。。。。 陈微微看向司礼神官: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他说的那人,就是冬泊首富,第一商人,锦衣侯宁舒。 谁都知道宁舒是冬泊国君的人,这几年来,数次得冬泊国君召见。 听闻现在冬泊皇宫所需的用品,都是经由宁舒之手。 司礼神官缓缓道:掌教真人说他可信,那他自然可信。 陈微微点了点头:弟子只是心里有些不踏实。 司礼神官道:知道我为什么想带你来这看看吗 陈微微没回答,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只需安安静静的听着即可。 司礼神官道:我带你来这,不仅仅是想让你随我一同祭奠亡灵,还是想让你明白,身为大玉子民,为大玉当有赴死之心,身为神宫弟子,为神宫当有决死之志。 陈微微俯身:弟子谨记。 司礼神官再次往山上迈步:咱们到更高处去看看。 陈微微跟了上去,脑子里在思考着司礼神官的话。 司礼神官道:在天子即位之初,大玉到了一个很艰难的时期,十几年前域外这一战的时候,大玉也是遇到了一个很艰难的时期。 他缓步而行,语气平和。 你该知道,每一名神宫弟子的职责,是为守护中原。 陈微微道:弟子始终铭记。 司礼神官道:当需要神宫弟子赴死的时候,我可以,你也可以,不该有丝毫犹豫,就如大将军刘疾弓当年一样,率军北上,死战不退。 陈微微心中微微一动,总觉得司礼神官这几句话里,意思有点复杂,绝非字面上的那点含义。 走到山顶高处,司礼神官看到了那个残缺不全的北亭。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转身朝着那座亭子大步过去。 陈微微见座师如此反应,不明所以,可也快步跟了上去。 到那亭子旁边,司礼神官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说:这里和下边不一样。 陈微微也仔细看了看,点头:是不一样,陵园中是经常打扫,所以显得干净整洁,这里像是被人仓促打扫过,也只一次。 见陈微微能观察出来,司礼神官满意的点了点头。 司礼神官蹲下来,以手掌贴着地面,掌缘有淡淡白光闪烁。 片刻后,司礼神官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他抬起手来看,掌心处有些淡淡的黑色痕迹。 陈微微好奇之下,凑近了看,司礼神官立刻说道:退后。 可是晚了。 陈微微才到近前,眼睛里忽然间红了一下,双目不见眼白。 他体内有什么东西瞬间就变得躁动起来,他身上的衣袍都开始充气鼓起,像是那东西要破体而出。 司礼神官立刻上前,左手抬起来,在陈微微身上连续点了几下。 片刻后,陈微微双目中的红色退去,他显然惶恐起来,退后两步跪倒在地。 弟子有罪。 司礼神官一甩手,白光炽烈起来,掌心的黑色随即被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罪过,当初你也实属无辜,我又怎么会怪你。 他伸手拉了陈微微一把。 片刻后,司礼神官往四周仔细看了看:这里怎么会有朝心宗的魔功之毒 陈微微一脸惊惧,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 已经过去多久了,一回想起来武馆后院那一双赤红双眸,他就怕,怕到了骨子里的怕。 司礼神官吩咐道:把人都喊上来在附近仔细搜查,我倒是要看看,难不成还有朝心宗余孽跑到冬泊来藏身。 陈微微深吸一口气:上阳弟子,除魔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