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林叶都没有出手,他甚至都没有离开子奈身边多远。 作为一位大将军,林叶的表现绝对算不上忠诚。 但显然,玉天子似乎并不在意林叶的反应,他的目光始终都在万贵妃身上。 当潜入阳梓行宫的刺客不再构成威胁,林叶和子奈这才从人群后边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林叶得知隋轻去重伤的消息。 他让子奈陪着小姨不要胡乱走动,然后他赶去见隋轻去。 他不知道隋轻去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总有一种感觉,隋轻去和他之间的牵绊一定比别人多一些。 在行宫一处偏殿,林叶找到了隋轻去,陆云珈正在给隋轻去治疗伤势。 林叶刚要开口说话,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林叶身后。 那身影一手拍向林叶的后脑,林叶向前跨了一步,可是流沙列阵刀到却从他腋下向后刺了出去。 白衣女子伸手,屈指在列阵刀上轻轻一弹。 一声铮鸣,流沙列阵刀脱手而出,砰地一声戳在对面的柱子上。 有些差。 白衣女子只说了三个字,便不再理会林叶,甚至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迈步进了那座偏殿。 她一进门,陆云珈立刻俯身跪倒在地:师父。 白衣女子嗯了一声,蹲下来检查了一下隋轻去的伤势。 她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后一手按在了隋轻去的小腹上。 当手掌贴上去的那一瞬间,隋轻去这般冷硬的汉子都疼的忍不住叫了一声。 下一息,白衣女子眉头微皱,掌心有微光闪烁。 再下一息,她手掌往外一拉,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息从隋轻去体内被她拉了出来。 当那股劲气被拉出来后,她向后一甩,那劲气轰在偏殿墙壁上,直接将墙壁轰出来一个大洞。 我从没有看不起禅宗,对大德高僧也一直敬畏,但渡厄不值得我有半分敬意,哪怕他也已将至武岳境六芒。 白衣女子所说的渡厄,就是偷袭隋轻去的那个黑衣老僧。 陆云珈急切问道:师父,师兄他。。。。。。 需要修养一阵子了。 白衣女子对陆云珈说道:你带他离开吧,三月之内不能让他动用真气。 是。 陆云珈立刻应了一声,抱起隋轻去就纵掠出去,连头都没回。 白衣女子这才回头看向林叶,像是在看一件什么东西似的,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 你十岁之后才开始习武 她问。 林叶回答:回前辈,是。 白衣女子道:你既已是本门门主,不必称我为前辈。 林叶道:若本门规矩,门主就可以不论辈分,那我便在今日废了这规矩。 白衣女子眼神微微一亮,似乎是没有料到林叶会如此回答。 她点了点头。 你心机果然很快。 她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讽刺,因为她的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情感在内。 她往前迈步:你随我走,我有几句话交代。 林叶俯身应了,迈步跟上。 白衣女子一边走一边语气平静的说道:既然已经是你,那你就该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林叶:不明白,请前辈赐教。 白衣女子道:将来你要怎么走,让你明白的人不是我,自会有人对你说,我只能让你明白本门的事,本门弟子可以不行侠仗义,但决不可作恶多端。 林叶:晚辈谨记。 白衣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违背了本门规矩,不管将来你身处何等高位,我一样杀你。 林叶:能否请教前辈一个问题。 白衣女子问:什么问题 林叶:我究竟是谁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再次仔细看了看林叶。 然后她继续迈步向前。 我也想知道你是谁,大概不久之后便会有人告诉你,如果以后有缘再见,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林叶沉默不语。 白衣女子道:你可知道,本门为何一直都在大玉北境之内 林叶回答:守护。 白衣女子又问:守护什么 林叶回答:正确。 白衣女子的脚步一停。 她再次回头看向林叶,这次,似乎是在重新审视,仿佛之前看到的林叶是假的。 怪不得。 白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说:论天赋,你不及轻去,论忠厚,你不及萨郎。 林叶没有说什么,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衣女子道:正确。。。。。。我的师尊曾经问过轻去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情义,师尊也问过萨郎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公道。 她看向林叶道:你无情,所以师尊才觉得你是正确的门主继承者。 这是第一个说林叶无情的人。 可是林叶并没有反驳,因为他曾经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答案就是无情。 他的无情,指的不是对自己人之间的感情。 他的无情,在更高一个层面。 白衣女子道:孤竹之事了结之后,你大概会去歌陵,到歌陵后,满眼都是繁华锦绣,充耳皆为阿谀奉承,我希望你要记住你自己的答案。 林叶再次俯身:晚辈谨记。 白衣女子嗯了一声,然后就那样飘了起来,没有再多看林叶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一句,直接飞掠而去。 林叶站在那有些发呆,这位本门前辈好像说了不少,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正在林叶发呆的时候,有人跑过来找他,说是天子召见。 林叶回到万贵妃寝宫,天子端坐在椅子上,一群文武分列左右。 林叶进门后刚要行礼,天子就打断了他。 城外战事未了,需有人临阵指挥。 天子缓缓道:林叶,朕让你统领除禁军之外所有兵马,出城平叛。 林叶:遵旨。 天子起身,走到林叶面前,让林叶感到奇怪的是,天子也好像是和那位白衣女子一样,用一种重新审视林叶的眼神,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 林叶,你知道这叛,该怎么平吗 抓贼首。 林叶的回答,只三个字。 天子嗯了一声。 贼首何人 天子又问。 林叶此时感觉到,这大殿里的文武百官都在看着他,天子这话要林叶给的答案,却不是给天子的,而是给这满朝文武的。 拓跋烈之子。 林叶的回答很快。 满朝文武,一多半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子点了点头:去吧。 林叶行礼,转身离开。 此时此刻,哪怕是这大殿之内就在陛下身边,满朝文武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林叶回答的那五个字,着实吓着他们了。 拓跋烈之子。 天子转身看向朝臣,停顿片刻后说道:拓跋烈是不是很聪明是不是很厉害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之前你们一定都很好奇,朕为什么要亲自来孤竹,现在你们也该明白了。。。。。。。朕的御凌卫镇抚使陆纲查到了这些事,他对朕说了,但朕不信。 天子走回到座位,他转身看着众臣继续说话。 朕不信,你们应该也都不敢信,曾经为朕出力流血的拓跋大将军,为何变成了这样。 你们大概会觉得,是朕逼得他如此,你们还会想着,若朕真的对他深信不疑,为何又让御凌卫查他 天子坐下来,手在座椅扶手上轻轻的摩挲。 朕想信他,因为他曾是朕的救命恩人,朕封他为王都觉得是亏待了他。 天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朕带着你们来,经历凶险,才会让你们明白,朕怀疑他,是因为他真的一直在准备叛国谋逆。 天子说到这,像是有些累了。 他抬起手轻轻的摆了摆:都走吧,回去之后仔细想想,是朕错了,还是拓跋错了。 他说:如果觉得是朕错了,值此时刻,你们还有机会去另投明主。 满朝文武全都跪了下来。 他们在朝为官,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天子,既然天子敢亲自来,那拓跋烈筹谋的再稳妥,也不可能有胜算。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和拓跋烈暗中颇多交往。。。。。。哪怕朕一直压着他,你们表面上是对他拒之千里,但你们多半心里还会心疼他。 天子闭上眼睛。 他再次摆了摆手:朕不怪你们,朕也不会追究,都退下吧。 重臣再三叩首,然后一个个胆战心惊的退出寝殿。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天子睁开眼睛:小古。 古秀今连忙上前:圣人,臣在。 天子道:去看看林叶,他是不是真的懂了朕的意思。 古秀今俯身:臣这就去。 古秀今离开阳梓行宫,直接去了城内的武凌卫大营。 他虽然受了伤,可他知道,此时此刻陛下需要他。 马车在大街上经过,到处都是尸体,大街上血流成河。 禁军已经开始反攻,城内围攻阳梓行宫的叛贼队伍,挡不住禁军的攻势。 宫内行刺失败,这些叛贼也明白大势已去,所以没了之前的勇猛。 到了武凌卫大营外边,古秀今就见到一队一队武凌卫正在调动,他进门之后又看到,这些武凌卫正在更换便装,还在分发不属于武凌卫制式兵器的兵器。 他刚下车,林叶的十二师兄颜庚就迎过来。 古公公。 颜庚抱拳道:大将军说,让我在这候着公公来,让我转告公公,他已去平叛。 古秀今心里笑了笑,陛下吃不准大将军林叶懂没懂,现在看来,大将军是真的懂。 颜庚道:大将军说,让我带兵护送公公回去,城中叛贼未灭,不少大人都造了难,还请公公格外小心。 古秀今笑起来:多谢大将军好意,那我这就回宫复命去了。 当日,在这阳梓城里,不少随天子而来的文武官员,都开始准备后路了。 他们的后路当然不是去投靠拓跋烈,而是必须尽快安排人想办法出城回大玉去。 告知家里人,务必尽快断绝和拓跋烈的联系,务必把所有来往证据都毁了。 天子的话,在他们看来,是对他们的提醒。 他们还对天子感恩戴德,觉得天子难得的网开一面。 可天子没有。 武凌卫就盯着呢。 这天,有叛贼闯入随驾大臣的住处,杀了许多许多人。 阳梓城的高处,白衣女子站在那俯瞰这城,俯瞰这乱想。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师尊,他确实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