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一刀斩下,刀落在狄隐的圆盾上发出一声闷响,圆盾上蒙了一层皮子,用以防箭矢,所以才是这般声音。 按照常理,这刀落在皮子上,纵然不能把皮子应声切开,也不至于把刀崩坏。 可林叶手里的刀却崩坏了,寸断。 下一息,林叶觉得手腕上一阵酸痛,立刻将刀柄松开。 在林叶松手的那一刻,木制的刀柄竟是啪的一声碎了,在他面前木屑纷飞。 这便是拔萃境! 狄隐的内劲灌注在圆盾上,震碎了林叶的长刀,内劲又借助刀身要震伤林叶的手臂。 林叶若是松手的慢一些,那内劲就会伤他筋脉。 你拿什么和我斗 狄隐一刀横扫过来,林叶向后撤步避开,刀尖在林叶身前扫过的瞬间,突然间刀尖上有刀芒出现。 林叶眼睛骤然睁大,而狄隐已经面带微笑。 这一刀,谁也避不开了吧,只要是个正常人,身子向后倾斜已经到了极限,避无可避。 然后狄隐就看到林叶的身子好像往后断了一样,那家伙的腰竟然能往后弯成几乎是一个直角。 若腰身柔软的女子,可以向后仰身,腰身会是个圆弧,林叶可不是,林叶这往后一仰就跟腰断了没什么区别。 刀芒在林叶身前扫过,带着犹如风吹战旗一般的猎猎之声。 狄隐显然是吃了一惊,但他反应奇快,手腕一翻,刀尖朝下刺向林叶的心口。 然后狄隐就吃了第二惊。 林叶在下半身站直,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的情况下,身子横向摆了出去。 这一摆,又避开了狄隐的刀。 下一息,林叶双手向下撑着地面,双脚连环踢出去,狄隐只得后退避开。 再下一息,林叶脚下发力,身子犹如激射而出的重弩一样,只恍惚就到了狄隐身前。 近身你又能如何! 狄隐左手的圆盾往外一顶,圆盾上布满了他的内劲。 可这次林叶没有躲,因为他忽然间醒悟到了什么。 圆盾重重的撞击在林叶心口,一瞬间,便仿佛有几百柄柳叶细刃钻进了胸膛里一样。 只需转瞬之间,五脏六腑似乎就要被切开。 也是在这转瞬之间,林叶位于胸前的所有被辛先生敲打的明穴,全都开了。 这些穴位比不得丹田,不能生成属于自己的内劲,却将这外来的内劲全都给吸收了进去。 这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这转瞬,林叶便觉得精神大振! 可还没有等他主动去做什么,左臂忽然一痛,紧跟着那被吸入胸前明穴的内劲,像是一支箭一样迅速钻进左臂中。 林叶觉得自己的左臂胀满了一样。 于是左手一拳轰出去,正中圆盾。 随着一声闷响,狄隐的圆盾直接就碎开了,他的内劲搅乱了他的内劲,圆盾承受不住撕扯而碎裂。 在狄隐惊诧的时候,林叶单手双指点向狄隐的胸口,眼看着要中,狄隐的弯刀一扫,要断林叶手腕。 林叶手指忽然一弹,有一股粉末飞出去,狄隐躲都不躲不开,那粉末落在他脸上。 你只有五息的时间了。 林叶后撤一步,他回头看了看地上那些被毒死的黑衣人。 狄隐:你骗谁 可他真的不敢动了。 林叶取出来一个小纸包: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快死,毕竟还有话问你,你自己把右臂断了,我给你解药。 狄隐:先杀你!解药我也能拿到! 他一刀斩落,林叶早就料到了一样,话说完,人已经向后退出去。 他速度之快,拔萃境的狄隐竟是追不上。 还有两息。 林叶一边退一边说。 啊! 狄隐脚步一停,凄厉一吼,没有丝毫犹豫,刀交左手,然后一刀将自己右臂斩断。 他不敢赌。 林叶把纸包扔出去,狄隐弃刀抓了,也不打开,直接把纸包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几下,然后吞了下去。 等了片刻后,果然没有如那些黑衣人一样七窍流血,狄隐立刻撕掉一条衣服,手嘴并用,把断臂处勒紧。 林叶:我骗你的。 狄隐一怔,然后暴怒:现在我也能杀你! 林叶:给你的那包不是解药,你最好不要乱动。 狄隐:你卑鄙。 林叶:是的,我都会。 他语气平静的说道:静止不动,毒性就发作的慢些。 狄隐的怒火,几乎把他自己都点燃了。 林叶:我还是骗你的。 狄隐刚要迈步,林叶:洒你脸上的不是毒药,只是刚才手上抓了的土。 他看着狄隐:刚才你吃下去的才是毒药,那么大一包。 林叶取出来第二个纸包:现在告诉我,当年是谁指使你出卖怯莽军,出卖无惧营,你级别太低,最多只是校尉,你不可能是主谋。 狄隐是个狠人,他也向来果断。 所以他回答的很快:无惧营副将军孙恩威。 林叶:人在何处 狄隐:城主府。 林叶把纸包扔给狄隐:敢吃你就吃,刚才我还是骗你的,你吞下去的不是毒药。 这话说的矛盾,刚才狄隐若吞下去的不是毒药,那他何必再给狄隐一包解药。 狄隐抓住那纸包后,确实没有敢吃,但他的表情明显不对劲起来,因为他此时腹痛如绞。 林叶走到一边,安安静静的看着狄隐。 仇人此时这个样子,林叶倒也不觉得有几分快意,他只觉得本该如此。 狄隐是不是主谋,都该如此。 很难选择对不对 林叶:我说我骗了你,你吞下去的不是毒药,但我给了你解药,你又怕我给你的解药才是真正的毒药,你不想吃,不敢吃,但现在又疼的厉害。 狄隐: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如此恶毒! 林叶往城下看了一眼,荆城西的尸体就在那,此时已经被风沙薄薄的盖了一层。 恶毒不是你们这种人的专利。 林叶把伞拿起来,也不再理会狄隐,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城外直接跳了下去。 伞撑开,他飘然而落。 城门里边,之前逃走的那些黑衣人骑着马冲过来,他们已经顾不上狄隐了。 之前逃走林叶不追,是因为林叶断定他们的马一定都藏在城内什么地方了。 这些人纵然不聪明,也知道徒步走回云州很慢也很累,再说,逃命也好,报信也罢,当然越快越好。 林叶飘落正好挡住城门出口。 冲出去啊! 最前边的黑衣人嘶吼一声,催马加速。 城墙上,狄隐颤抖着,剧烈的颤抖着,他看着手里的纸包,眼神里已满是绝望。 剧痛之下,他已经控制不住,一股恶臭气味从他裤子里传出来。 他一把将纸包塞进嘴里,还是那般的大口咀嚼,还是三两下之后就吞咽下去。 三息之后,他感觉肚子里的剧痛好像消失了,所以他长出一口气。 出气的时候,嗓子里一反,涌出来一大口白沫。 又两息之后,他跌坐在地上,嘴里的黑血止不住的往外用,他用手堵住嘴,黑血就从鼻孔里喷出来。 再两息之后,狄隐靠在这残破的土城墙上死了,眼睛往上翻着,脸很黑,眼白。。。。。。还是那么白,所以显得眼白里的血丝很红。 黑血渗透进土城墙里,却渗透不到土城之下。 城门上有风起,吹了狄隐一脸沙子,却盖不住那丑陋。 城门下,林叶一拳轰翻了最前边的奔马,连人带马翻倒在地,后边的人被撞翻了不少。 如此急速之下冲出来的马,想勒住都难。 第二拳,林叶打在后边一匹马的额头,那马被打的人立而起,然后翻倒在地。 城门洞里一下子就乱了。 这个小小的边疆县城里,那破旧的屋子中,百姓们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看着外边的血腥。 你躲开! 那些也闯进百姓家里躲藏的州兵,把窗口的百姓踹开,他们趴在那透过窗缝往外看。 他们看到了城门洞被堵死,后边的黑衣人拨转坐骑想往后跑。 城门洞里边,一把长刀飞出来,正中一人后心,人哀嚎落地。 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 然后趴在窗缝的那几个人,脸色忽然大变,吓白了脸色的他们瞬间就把窗户紧紧关上,人躲在窗后,瑟瑟发抖。 他们看到,那个一身血的人拎着一把刀,踩着门洞里人和马的尸体走了出来。 小城里啊,似乎到处都有哀嚎声,还有马的嘶鸣声。 风又大了些,卷着沙子,也卷着血腥味,如是在追那到处杀人的人。 城门口一侧,毛驴站在那,嘴里还咬着那驽马的缰绳。 它拉了拉缰绳,驽马便靠近它,一匹不值钱的驴和一匹不值钱的马靠在一起。 毛驴似乎见怪不怪一样。 驽马在发抖。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林叶从风沙中走回来,手上是一把已经有许多缺口的刀。 走到那些州兵藏身的屋子外边,林叶脚步停住,然后把长刀插进地里。 屋子里的人啊,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可颤抖的牙齿却在哒哒哒的响。 林叶弯腰捡起来一张大氅,那是狄隐动手之前解下,随手甩出去的,被风吹到了大街上。 他用大氅将荆城西的尸体包好后,抱起尸体,缓步朝着城外走去。 城门洞里,他一脚一脚的踢开尸体,人的,马的,左右横移。 毛驴拽了拽那缰绳,似乎是在告诉驽马,该走了。 驽马跟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片刻,它看了看杨真心的尸体。 毛驴又拽了拽缰绳,驽马这才依依不舍的跟上。 那些州兵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小心翼翼的往城门外看,明明已经见不到那人了,却还是没有人敢迈出城门一步。 几天后,云州城。 有个山羊胡子的老头儿,坐在自家的屋子里,背对着门外,看着靠墙那木架子上几乎都空了的抽屉发呆。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猛回头,看到林叶的那一刻,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林叶在他身边坐下来,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老头儿问:成了 林叶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下来。 老头儿看着林叶那双手,很脏,黑乎乎的,指甲缝里也是黑乎乎的。 上一次他见这少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这少年干干净净的,指甲缝里没有一丝脏东西。 成了就好,成了就好。 老头儿连说了两遍,看林叶两手空空,忍不住又问:都用了 林叶:是,连那包泻药都用了,挺好用。 老头儿起身:我去给你烧点水,你在我这洗个澡吧,你回家去的话,再吓着人。 林叶:谢谢你信我。 老头儿脚步停住,肩膀似乎是轻轻颤了颤,他回头:是我该谢谢你信我,我没想到你会来。 林叶:瞎子叔儿和瘸子叔儿求死,是来你这里拿的毒药,他们若不是信你便不会来,能让他们两个信任的人,交情一定是过命,他们信你,我便信你。 老头儿重重的点了点头:你以后还可以来。 他说:你歇会儿吧,我去烧水。 林叶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钱老头儿烧好了水出来,林叶却已经不见了。 林叶坐过的地方有一张纸,钱老头儿快步过去拿起来看,这纸上是画好的简图。 高显商行每隔半年就要往定唐县那边送一趟银子,也每隔半年就会有人把银子取走。 这次的,大概没人来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