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怂人顾砚带着诸护卫小厮等,一大清早出了平江城,纵马冲到福山镇外,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小厮,大步进了福山镇。 福山镇连着福山港,是大江入海之前最后一个大港口,镇上客栈、酒店鳞次栉比,极其繁华热闹。 顾砚一边走一边转着头左右看。 长随在前面一溜小跑,很快就折回来,侧身跟着顾砚,笑禀道:回世子爷,已经接到了,就在前面鸿兴楼。 顾砚嗯了一声,大步流星,越过鸿兴楼的欢门,站在大堂门口,哗的抖开折扇,晃着折扇,转着头打量酒楼的陈设布置。 茶酒博士刚要迎上去,被护卫拦住。 顾砚看过一圈,摇着折扇,跟着前面引路的长随,上了二楼,直奔尽头的和字间。 和字间门拉开,掌柜打扮的王府管事伸头出来,看到顾砚,急忙站出来,垂手侍立在门旁。 几个护卫先进去,挡在门两边,顾砚站在门外,微微侧头,看着站在和字雅间正中间的牛车前。 牛车前两只鞋都露着脚指头,灰扑扑的旧长衫又脏又皱,脸上也很脏,头发蓬乱,挽着头发一根杂玉簪簪头断了一半,一脸惊惧的看着顾砚。 在哪儿找到的顾砚踩进雅间,问了句。 在扬州丰盛赌坊,他在里面记帐算筹码。掌柜打扮的管事垂手答话。 顾砚嗯了一声。 果然是在赌坊。 坐吧。顾砚用折扇在牛车前的肩膀上拍了下。 牛车前浑身僵硬的坐在顾砚指给他的位置,双手抚着膝上,一条腿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规矩呢!不许抖腿! 顾砚一折扇打在牛车前不停抖动的那条腿上。 牛车前一个激灵,顿时浑身紧绷。 我姓顾,名砚,睿亲王世子,你该听说过吧顾砚接过石滚递上的茶,抿了一口。 牛车前双眼圆瞪,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扑跪在顾砚面前,不停的磕头。 把他拉起来。顾砚看着牛车前磕了七八个响头,吩咐了句。 两个小厮用力拽起牛车前,把他按回椅子里。 顾砚头微微前伸,仔细看着牛车前惨白的脸,和脸上细密的冷汗。 顾砚细细看过一遍,哗的抖开折扇,摇了几下,笑道:我又不是宪司衙门,你不用怕。 牛车前嘴唇抖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你这胆子小成这样,当初怎么敢做出那样的大事顾砚收了折扇,似笑非笑问道。 当初,不知道自己胆小。牛车前声音嘶哑颤抖。 那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胆小的顾砚看着牛车前额头的冷汗汇成一大珠,从脸上滑下来,竟然滑出一条道来,忍不住往后靠在椅背上。 他可真脏! 打,打板子的时候。 冷汗越过了眉毛,牛车前抬手抹了把汗,在长衫上蹭了蹭。 顾砚再往后靠了靠,看着牛车前额头新抹出来的一片白,心里泛起了恶心。 听说你极擅长计算顾砚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是,算筹码没错过。牛车前又抹了一把冷汗。 带他去好好洗洗,好好洗干净!顾砚忍不住了,呼的站起来,再给他换身衣裳! 是!快!石滚急忙挥手示意。 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挟起牛车前,外面三四个长随跟着,直奔下楼,找香水堂子清洗牛车前。 几个小厮将雅间里里外外擦过两三遍,顾砚站在窗前,远眺着繁忙的福山港码头。 他上一回遇到牛车前,是十二三年之后了,也是在这个地方,牛车前在货栈里给人算帐,客人说完数目,话音刚落,他就报出了银钱数,需几仓几栈,他那时候正缺擅长计算的人才,就把他收到了身边。 他一直以为牛车前不过是个计数的奇才,直到他遭到突袭,被押进地牢,隔天一早就要流放时,牛车前拎着两瓶酒进了地牢。 牛车前的两瓶酒都是给自己准备的,他一边喝酒,一边闭着眼睛说话:哪一天哪一回,他当时该说一句的,没敢说,哪一天哪个人,他也该说一句的,没敢说…… 他坐在一堆干草上,隔着胳膊粗细的铁栏杆,看着牛车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听着他一件一件细数着他该说没说的那些事、那些人。 牛车前喝完两瓶酒,睁开眼看着他,说:酒壮怂人胆,可我这个人是怂人中的怂人,就是有酒,也不敢看着世子爷说那些话。 世子爷,若有来生,牛车前还想跟随您建功立业,这一世,牛车前就先走了。 他看着他七窍流血,死在铁栏杆那一边。 顾砚目无焦距的看着远处的繁华,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从来,一步一步,越行越艰难,越行越泥泞…… 顾砚猛吸了口气,抖开折扇,一点点昂起头,眯眼看着远方。 这一回,他要踩碎那些艰难,淌平那些泥泞,就像他们睿亲王府那位高祖奶奶一样,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几个小厮将牛车前洗刷的干干净净,带回了鸿兴楼。 顾砚再次打量牛车前,脸洗干净了,还算眉清目秀,就是十分老相,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三四岁,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多将近五十。 这会儿的牛车前穿着件天青绸夹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十分像样儿。 给他瞧瞧。顾砚示意石滚。 石滚拿下包袱,取出厚厚两大本册子,递给牛车前。 牛车前小心翼翼的翻开,翻了几页,抬起头,小心的看向顾砚。 这是北兴码头这几年的到货量,你好好看看,明天跟我说说。顾砚折扇点着牛车前。 我牛车前一脸惶然茫然。 我需要一个擅长计数的人,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要是做得好,你那些从前烂事,我就替你担下了。顾砚站起来,回去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