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田之中,是尊道人雕像。身坐莲台,年代古老,五官模糊难以辨认,就连身上道袍褶皱也已磨平。看上去普普通通,和那些荒郊野外的古代遗迹没什么两样,但在其头顶与双肩,却各有一团蓝色幽火。此物,便是他穿越的元凶!李衍前世工作经常要出差,每到一地,必然要去博物馆和古玩市场逛一逛,算是业余爱好者。当然,他自知自事,虽懂一些,却也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从来只是看,不出手购买。唯独此物,摆在摊子上,稀松平常,怎么看都是做旧的假玩意儿,他却鬼使神差被吸引,买了下来。没过多久,一觉醒来便魂穿此界。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此宝来历诡异,却已弄清作用,类似替身娃娃。头顶双肩三把火,可以替命。每当遭劫身死,便会熄灭一把火。也就是说,他还有三次重生的机会。而雕像的另一个作用,便是换伤。无论内伤、中毒,还是刀兵之伤,都能在呼吸之间,转移到雕像身上。简单点说,类似能力有限制的死侍。如今雕像颈部,赫然多了一小道爪痕。李衍敢狩猎瞎老三,也因有此宝托底。不仅如此,这些年他练武如疯魔,不惧内伤外伤,一次次越过身体极限,都是用这替身神像换伤。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对自己身体的强横掌控力,也是在大大小小的伤势中积累而成。而他这白皙皮肤,也是换伤时的副作用。如今雕像看着完整,实则内里已全是裂纹。李衍知道,他今后要小心使用,不能太过依仗,否则雕像伤势积累的多了,说不定会熄掉一把火。当然,以他现在对身体的掌控力,已能在极限之间轻松徘徊,十大盘功更是如呼吸般熟悉,根本不会受伤。热身后,李衍又动了起来。看似套路,却招招变化多端,难以揣测。这些,全是他家传真正的打法,三十六云手、九路腿法、三十六把拿,以撑斩为母,组排为形,零招散打,汇集成串。真正的打法,远没编排的招式套路好看,但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衍这看似简单难看的动作,却杀机炽盛。当初黑蛋也算村里同龄少年中的最强者,尾巴都翘上了天,但正是偶然看到李衍练拳,才惊了一身冷汗,晓得人外有人。他一招一式雄浑有力,舒展身躯便有噼啪之声。大筋震颤,筋骨齐鸣。按照《武备总经》上划分,已达到明劲巅峰。别小看这一点,能达到此境界,已非普通人,到了江湖上任意哪个镖局,都有资格拿钱吃饭。更何况,李衍才十四岁。下一步,便是气膜鼓荡,裹筋成圆,练成暗劲。这世界武学昌盛,暗劲在江湖上也称得上三流好手,能带着趟子手走镖,也能和他爹一样去闯出个蔓儿。而且以李衍的年纪,若被长安城内的一些武馆知晓,定会提着礼物前来,收入门下,说不定会成为将来顶门柱。然而,院子里却传来一個不和谐的声音。“哼,练这些有什么用!”声音苍老,正是李衍的爷爷李圭。这老头已不知什么时候,已拄着拐杖回到院子里。李衍收拳后笑了笑,“爷爷,气性咋这么大,一头畜生而已,还怕我对付不了?”“畜生算什么?”李圭在脚上磕掉烟灰,仍旧黑着脸,“当初就不该把拳传下,练了武,杀心自起,就要招惹是非。”“你爹不听话,跑去当什么刀客,死球了,你也是个不省心的,真要断我李家香火啊!”李衍跟着赔笑,没有反驳。这世界和前世有诸多相似,却又有不同。比如武学,前世什么抱丹成罡、逆反先天,只在小说中有,但在这个世界,却是真实存在。地理和前世基本相似,但历史朝代却不同。现在是大宣朝,元亨九年,立国已有百年。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个世界的个人武力极其惊人,一些出了名的宗师高手,可万军之中取人首级,更是胆量十足,动辄潜入宫中刺杀。乱世盘踞一方,改朝换代时更是呼啸风云。他爷爷曾是军中悍卒,功夫练至暗劲巅峰,距离化劲一步之遥,前途光明,就是在平定边疆之乱时,废了一条腿。再加上得罪了当时的上司,数年军伍,只得了一些田地,还有兵部赏赐的一块“百战威武”匾额。就是门外悬挂的那块。“百战威武”匾额可不是人人能得,借助这玩意儿,他父亲原本能进县衙当个捕头,却选择混迹江湖成为刀客,让他爷爷李圭心中始终有根刺。当然,长辈要尊敬,话不一定要听。如今世道还算安宁,爷爷想的是让他安安稳稳当个庄稼汉。但李衍却清楚,任何世道,拳头都要硬。有刀子不用和没刀子,完全是两码事。见李圭还在生气,李衍便眼珠子一转,坐到门槛上,嘻笑道:“爷爷,再给我讲讲冰原上的事吧?”李圭冷哼道:“你都听了多少遍了,还讲!”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点上了大烟杆子,抽了几口,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那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当时北疆大将作乱,还和外族勾结南下,我们奉命剿灭,又在张总兵带领下进入极北冰原,势要将残党尽数诛杀…”“那地方入眼皆冰雪,密林中不论猛虎熊罴,还是恶狼,个子都大的吓人,你打死的瞎老三,真不算啥…”“最可怕的还是天气,冰雾茫茫,隔着十几步外,什么都看不清,路上就冻死了不少人…”“除去那些个逃亡的叛党余孽,林子里还有人,白皮红毛蓝眼睛,穿着兽皮衣服,看见我们就跑。”“听随行的秀才说,那是更北方的罗刹人萨满,真没想到这鬼地方也有人…”“随后的时间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总是做噩梦,一觉醒来,就冻成了冰雕,脸上还带着笑容,可瘆人了…”“我们终于追上了敌人,但就在双方厮杀时,忽然起了白毛风,很多老伙计都死了,剩下的余孽也被冻死,只有我们挖了冰洞,才得以苟活……”“虽说废了条腿,但比起那些葬在冰原的老伙计,已算幸运…”听着老人诉说,李衍沉默不语。这世界地理与前世相似,按照他爷爷所说,他们去的地方,应该就是西伯利亚。只是,似乎比前世更加凶险。这些故事,他已听过许多遍,再缠着爷爷讲一遍,无非是转移视线。虽然嘴上骂的凶,但李衍知道,父亲的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给爷爷带来了多大的创伤。老年人喜欢回忆过往,冰原之旅算是爷爷这辈子最大功勋,多说道说道,就不会想起那些伤心事。过了一会儿,老人的故事终于讲完,但迷糊劲又上来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两眼浑浊呆滞,看了李衍一会儿,忽然开口:“衍娃啊…”“爷爷您说。”“记得娶媳妇,要找屁股大的。”“屁股大有点丑。”“你懂啥,屁股大,好生养。”“行行,您说了算…”李衍面带微笑,眼中却有些黯然。这二年,爷爷越发健忘,身子也不好。父亲在的时候,每年会回来那么几趟,给他讲江湖风雨、春典暗语,还有那些诡谲与传奇。虽说有趣,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辈子窝在小山村,也要爷爷多活几年……………村口老槐树上,瞎老三的尸体已被吊起。李家堡的大人们路过时看了几眼,便匆匆去地,毕竟狼这玩意儿,他们没少见。“瞎老三”活着的时候再凶残,只要一死,那些传说都会变成笑谈,终究还是地里的活更重要。而村里的顽童却有了乐子,纷纷捡起石头。“打瞎老三喽!”“砸,砸死它!”伴着嘻嘻哈哈声,乱石飞出,瞎老三吊在树上的尸体血肉模糊,被砸得左右乱晃…………夜幕降临,月光清冷如水。今晚却和平日里有些不同。虫不鸣,鸟不叫,就连河沟里的青蛙也闭上了嘴。村口土路旁的大槐树上,“瞎老三”的尸体静静悬挂,被一番蹂躏后破破烂烂,一身污血也早已发黑。远处麦田里,窸窸窣窣钻出几道影子,月光下抬头观望,正是数头体型较小的狼。村长李怀仁的想法完全错误。狼可合作狩猎,同样会猎杀同类。老年间能吓走狼群,只因李家堡还活着的老兵众多,悬挂的狼尸密密麻麻,产生足够的震慑。而独狼尸体的味道,反倒会引来附近的狼。然而,望着远处“瞎老三”的尸体,这群狼盘旋几圈,却明显有些畏惧,始终没有靠近。忽然,它们像受到了惊吓,呜咽着四散钻入麦地,在黑夜中消失不见。随后寒风乍起,大槐树沙沙作响,黑暗中影影绰绰,好似一头摇曳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