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佛寺庄穆的钟声下了舟船便听得清晰,山门迎面,镌刻两条石联:
大梦闻钟,香雨迷蒙当醒眼,
浮生若絮,碧云飞坠且回头。
佛寺的建筑有别于他处,以大佛殿为中心的各处殿堂成圆弧形重重递进,形成规模宏大的建筑群。殿前广场上御赐的鎏金五百罗汉像神态万端、各具形容,予人整齐肃穆,却又不似凡尘的感觉。
佛殿之外,八方林道相间,长年不息的烟香悠然弥漫,渐入青山,显示出这座皇家古寺超然的地位。西方以大青石砌成八角九层佛塔,挺拔突出于重林之上,几欲刺破天穹。沿青塔后行,渐有僧舍掩映在山林之间,石道蜿蜒,转折渐收,两旁直立的崖壁上现出依山势雕凿而成的诸佛之像,宛若天成,历经风雨岁月现出沧桑古朴的痕迹。
愈行愈高,路分为二,一条通往天家禁地千悯寺,点缀半山的一片青瓦殿院既是历代未能诞育子女的妃嫔出家之处,亦是关押皇族待罪宗人的地方。一条沿路而上,有方丈院建于崖沿处,佛道行尽,眼前却豁然开朗。
苍松翠柏,点缀岩层,禅院庄宁,菩提荫绿。
黄竹山舍中,一道月白色起暗纹的清淡素衣将那蒲团轻轻遮住,外罩的素银浅纱缀着几点细纹流泻袖边,朦胧中稳秀的长襟微垂,从容而淡定。
卿尘素手执杯,抿了一小口度佛寺独有的其心茶,纤眉忍不住微微一掠。初沾唇齿的清甜,一缕辗转送入喉间,化作渐浓的悲苦久久不散,余留齿间尚带着些酸涩,再一回味,却仍是萦绕不绝的淡香。
百味纠缠,浸入肺腑,半日不知再饮。真不知是什么制的茶,竟将人间七情六欲都占了去。
敬戒方丈已年近九旬,寿眉长垂,静坐在卿尘对面,看向她时眼中透出一丝深睿的笑意:王妃每次喝这茶都几欲皱眉,却又为何每次都要饮呢
卿尘将老竹茶杯放下,杯中水清如许,若非一旗一枪浮了几片枯叶,便只觉得是空置在眼前。她笑了笑:方丈既知这茶苦得出奇,却又为何要制
敬戒方丈道:老衲看王妃神情,这茶岂止是苦
卿尘唇角微扬:五味俱全,这茶品得说不得。
敬戒方丈展颜道:此茶便是为知其味者而制,只可惜人们往往一沾唇便觉得苦不堪言,即便饮完也是勉强。这么多年来,王妃是第二个喝过这茶后还愿再喝的人。
卿尘一时好奇,便道:敢问方丈,那第一个人又是谁
敬戒方丈合十:有缘之人。
卿尘会意,不再追问,只道:茶中滋味,人间诸境,若众生皆得其真,世间又怎会有佛祖
敬戒方丈道:众生皆佛,佛亦为佛。
卿尘道:佛上有进境,云外有青天。
敬戒大师淡淡道:佛法无边。
卿尘笑着扬头,绾在脖颈后的坠马髻稳稳一沉,那柔顺的乌发丝丝如墨,随着她的笑动了动:我不和方丈论佛,那是自讨苦吃,我本不是诵经念佛之人,再说便要亵渎佛祖了。
敬戒方丈望着面前案上一方锦盒,道:王妃不诵佛经却行善事,资助度佛寺活人无数,如此诵不诵经,又有何干
此时碧瑶自外面进来,对敬戒大师恭敬地一礼,在卿尘耳边轻声道:郡主,信已经交给紫瑗了,她说想见您。
卿尘点了点头,眼中静静的一抹微光淡然,对敬戒方丈道:方丈这么说,我还真是受之有愧,我非是慈悲之人,很多事也只凭自己心中善恶。便如当日我请方丈遣散部分百姓,善堂中不要养些不务正业的懒人,方丈怕是不以为然吧。
阿弥陀佛!敬戒方丈低宣佛号,佛度众生,所谓存者去者,是非公道如何评说